故人歸來
關燈
小
中
大
故人歸來
這小鬼發什麽瘋啊！
瞧見原本一片安靜的府間內室陸陸續續亮起了燈火, 似乎是被剛剛門外嚎的那一嗓子給吵醒了，羅二一時間又驚又怒，連瞌睡蟲也全跑走了, 滿心只想著, 若自己連看門驅小鬼的工作都做不好，之後又會被羅大人怎樣對待啊？
“天庭有路你不走, 偏要犯你羅爺爺的煞...！”羅二的後槽牙咬得嘎吱嘎吱響, 緊了緊手中的大砍刀，憤怒地撥開門閂，“還儀蘇山謝氏子, 爺爺送你去見見真的謝氏子！”
大門洞開的一瞬間, 他緊握刀柄朝著門外夜色猛力劈下, 鐵刀破風而去, 卻在半途與另外一道強力相撞。霎那間, 尖銳的劍鳴如同鳳凰悲嘯, 震天駭地, 靈力凝成的炙熱火星四濺, 如一道驚雷割開了夜色，照亮了持劍人那張神色倨傲的面孔。
“...送我去見見真的謝氏子？”
那人虎齒相鍥，顯然是被他剛剛那句話惹毛了, 斜斜挑起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怒意：“我倒想看看，你有沒有那個本事！”
謝驚堂當真是被這口氣頗大的羅家門房給惹毛了——從前他還是公子的時候, 看都不會看這種人一眼，如今好不容易學會同人壓著脾氣好好說話了, 卻被這口無遮攔的門房猝不及防戳到了失去至親的痛處——他反手將劍一挑, 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道，將眼前這個身高九尺的壯漢連人帶刀生生挑翻在地。
廊下忽明忽暗的血紅燈籠被劍氣激蕩出的吹得搖搖晃晃, 昏黃的光影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臉上飄忽來去，最終化為淡色眼瞳中兩抹爍爍的冷光。
羅二趴伏在地，被嚇得以肘支地連連後退，才看清原來站在門外的並不只一個人，那俊俏少年的身後左右，還各站著一個俏麗的姑娘，皆是抱著臂瞅著他，一個看著嬌嬌軟軟的滿臉困倦，翹起的指節上厚厚的劍繭倒是引人註目，另一個就更不用說了，瞧著滿臉煞氣，比前頭這個小子還要嚇人。
看清這三個人的瞬間，羅二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。
眾所周知，山鬼晝伏夜出，喜歡獨自行動，從沒有聽過哪個品種的山鬼喜歡與同伴結伴而行的；更何況，山鬼即使擬作人態，也沒有敬業到會把他人的武器一同覆刻了的地步，剛才那聲劍鳴聽著便是不凡，區區一只小鬼，能偷到這樣好的劍？
所以...這三個真的是過來拜訪家主的客人？
那...這個說自己是“謝氏子”的小子不會真的是...這，這不是鬧了鬼了嗎！
“羅二，這裏是怎麽回事？”
就在此時，羅二身後傳來了一個疑惑的聲音，伴隨著“嗒嗒”的急促腳步，朝著這邊越靠越近，明鵲定眼望去，只見一個著灰色錦衣，端發肅容的年輕男子順著中庭大道往這邊一路而來，瞧他渾身氣度打扮，多半是羅氏的哪位公子。
“羅知公子！”
羅二見到那個男子就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，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趕到他面前，高大的身軀一下子將門外的三人完全擋住了。
他慌忙作揖，解釋道：“是...是有三個人聲稱要見家主，我按規矩不讓進，領頭的那個卻硬說自己是儀蘇山謝氏子...您說，您說這，這不是瞎扯嗎！誰不知道謝氏已經...”
“羅二，住嘴。”羅知聽著他的話，眉頭是越皺越緊，終於在他要說到“謝氏已經傾覆”的時候急忙喝止了他，“好了，你先整理一下自己，無論對方說什麽，總歸是客，你面對客人如此憊懶，又像什麽樣子？”
話雖如此，但他聽完羅二所說的情況，心下也不禁覺得有些荒唐得可笑——這些騙子，知道祁山羅氏和儀蘇山謝氏曾經交好過，就想著借這樣的名頭來招搖撞騙？
他們多半不清楚，羅謝之間t可不是外界覺得的表面關系，父親最看重的朋友不過二三，謝氏就是其中之一；謝氏的公子有幾個，生得什麽模樣，別說父親，他們幾個子弟也是一清二楚。此番行騙，這群人還真是找錯人了。
羅知微嘆了一口氣，好覺被吵醒的他此時也是困倦得緊，遂打定了主意不與騙子夾纏，給點錢隨便打發了，權當破財消災就好。邊想著，他邊將視線從唯唯諾諾的羅二身上，慢吞吞轉向大門口的三人，卻在看清最前方那翠衣少年時，呼吸倏然一窒，瞳孔巨縮。
“你...你是...”
“文琮兄，好久不見。”
那小公子搶在他之前率先開口，一雙熟悉的琥珀眼瞳清清淩淩地望著他，雙手交疊，脊背微躬，瀟灑一禮。
“從前羅伯父曾說，‘驚堂清瘦又好翠色，恰如吾府庭階新植之修竹玉樹，試比高？相差無幾耳’。”他說著說著，抿出了個從容的笑來，可語聲卻含了感慨物是人非的傷悲，“今日深夜貿然叨擾，不知羅府的修竹玉樹，如今可比我要高些了？”
羅知的眼神在他比從前清瘦鋒銳了許多的臉龐上逡巡幾番，終於慢慢地疊起雙手，朝他躬下身去，聲音模模糊糊，仿若哽咽。
他說：“好與不好，待君歸來，親眼來看。”
......
往常習慣早早閉門休憩的羅府，今晚竟直到戌時還燃著融融燈火。
“老夫真的沒想過此生還能再見到子實的孩子...”
羅永年攥著謝驚堂的手，老淚縱橫：“當初通天門突然發難，我為保羅氏，沒能為謝家做太多，心中是日日夜夜地愧疚啊！當時隱約聽說通天門沒能找到你的下落，他們還專門來暗示過老夫，我等只管說一概不知不曉，幸好，幸好你還活了下來！”
“伯父不要這樣說，當時修仙界人人自危，顧及不上也是難免。”謝驚堂低垂著眸子，溫聲道，“羅氏頂著壓力沒有告訴通天門關於我的下落已是幫了最大的忙，不說驚堂，就算是家父家母知道了，也定是感激不盡的。”
頓了頓，少年輕笑一聲，有些自嘲道：“如今我隱姓埋名，在劍回宗拜懷陽劍尊為師，悉心修煉，也算是改正了早年鬥雞走狗、游手好閑的紈絝習氣，有些正經事做了，想必爹娘在天之靈，應該也有些寬慰吧。”
謝驚堂在上頭同羅氏家主攀談著，這廂下首，明鵲與雲嬈低調地坐在角落裏，卻是在低聲攀談另一件事。
“小嬈對於謝驚堂是那位傳說中的儀蘇山謝氏遺孤這件事，好像並不怎麽驚訝？”明鵲慢慢地用茶盞的蓋子在杯中拂了三下，輕聲道，“我似乎依稀記得，當初你說過，謝驚堂向宗內交代的身份，是汾陽城一戶人族豪紳出身啊？”
“不瞞姐姐說，其實也不是不驚訝，只是早有猜測，不至於到一無所知的地步罷了。”雲嬈乖巧地笑了笑，“謝師弟這樣的天賦，說是在人族之中產生的，實在叫人難以完全信服，即使交上來的身份通牒做得再完善，有點懷疑也是正常的，不是麽？”
“懷疑歸懷疑，怎的就會聯想到儀蘇山那脈呢？”
“姐姐不要忘了，我再怎麽樣也是出身仙家大族，哪怕大族之間相隔甚遠，所修道法不同，彼此認識也並不是什麽稀奇事。”
少女聲音軟軟，卻是毫不相讓：“雖然謝氏小公子因為身體原因極少現世，名聲不顯，導致外界一度盛傳此人也許並不存在，但我父親倒是對謝家主頗為欣賞，他們私底下關系也不錯，算得上知己相交，惺惺相惜，對於謝氏的情況也略知一二。
“因此，至少這小公子存不存在，我是一清二楚的。再者，儀蘇山謝氏擅煉器，以朱雀為圖騰，以火之靈傳家，謝師弟又是凰火靈根，我會將他們兩者聯系起來，也是理所應當的。姐姐說，是，也不是？”
“......” 明鵲動作一頓，輕嗤了一聲，“是。不過這樣看，謝驚堂的存在其實不少大族都知道，只是他們都對通天門保持了緘口不言？”
雲嬈兩個梨渦深深一陷：“沒有任何恩惠，又會把自己卷進渾水之中的事情誰會去做呢？更何況...”
她停頓了一下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：“姐姐你應該懂得，所有人的心不可能永遠都向著同一個地方...修仙界的世家當然也會有自己的心思，世界上哪有完全的信奉呢？不過是欲望與利益的攀扯罷了。”
世界上哪有完全的信奉呢？
明鵲垂眸去看碧綠的茶湯中沈沈浮浮的葉片，慢慢露出一個淡笑來。
是啊，修仙界各個宗門世家的內心絕不會像表面上那麽尊奉信任通天門，人永遠在為自己謀利，為自己所站的立場謀利，如果不是借助了‘太歲’的外力，通天門絕不可能將修仙界的各派力量，在毫無恩惠的前提下，凝聚到上一世那種程度。
更遑論，這一世有他們的插手。
“他們”，自然是指她，謝驚堂，姬諺，和雲嬈。謝驚堂自然不用說，他和她目前完全是同仇敵愾，同一戰線，而姬諺這位看上去很在乎她的便宜哥哥來自通天門的內部，這一世又與她早早建立了聯系，而雲嬈...
明鵲的餘光從少女白嫩的側臉上一閃而過，帶了思索。
雲嬈說的各種理由的確滴水不漏，家中強大的背景實力造就了她寬闊的情報網，可是，明鵲絕不相信這件事有這麽簡單，因為她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點。
她從謝驚堂進宗門第一天開始，就顯得太過關註他了。
為他說話，替他爭取成為真傳的機會，鼓勵他幫助他，甚至在千機崎城的時候將他帶在身邊隨行，對他和其他內門弟子截然不同，簡直就像是提前默認了他的真傳弟子身份。
這種如此努力，如此篤定的模樣，總讓明鵲莫名其妙地幻視自己——為了刷好感度任務費盡心思，用盡全力的自己。
正如她自己所說，所有人行事的原因都不過來自於欲望與利益的牽絆，既然她前世今生都沒有對謝驚堂動情，那麽她這樣費勁心思幫助他的理由是什麽呢？
難道說...也是任務嗎？
雲嬈的識海中，也有一個給她布置任務的“系統”嗎？
只在啜一口茶的時間裏，明鵲心裏已經有了決斷。
雲嬈是否有系統根本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結合原書中的部分劇情來看，她現在大致能夠確定，也許雲嬈那個“系統”跟她這個的目標是一樣的，而且，種種跡象顯示，雲嬈一定知道原書的劇情，而且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。
“對面那兩位，應該就是羅氏的大公子和小公子吧？”雲嬈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明鵲對她的諸多揣測，自顧自端著茶杯湊了過來，同她輕聲耳語。
明鵲點了點頭。
在進府的這一小段路程中，謝驚堂已經同她們簡單介紹了幾個人。方才出府迎接他們的那個灰衣青年是羅氏的大公子羅知，謝驚堂一般喚他的字，“文琮”；而他右手邊坐著的那個藍衣小公子則是羅氏的幼子羅行，年紀比謝驚堂還要小些，謝驚堂叫他“文瑭”。
“誒，謝師弟不是說兩位公子之間，還有一個二小姐的麽？”雲嬈在大堂內左右看了看，除了羅夫人和幾個仆婦，並沒有看見少女模樣的人，“怎麽好像沒見著？”
巧的是，她這廂話音一落下，那邊羅夫人也朝著羅知開口了：“文琮啊，你妹妹怎得還不過來啊？小的時候，她不是最喜歡黏著驚堂了？先前謝家出變故的時候，她還因為牽掛驚堂日夜流淚呢，怎麽今天聽說驚堂平安回來了，她反倒不出來了？”
這話一出，倒惹得明鵲朝那邊多望了兩眼，只見羅夫人一邊說，一邊用揶揄的眼神偷偷瞟著謝驚堂，而謝驚堂的手被羅永年攥著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，只得扯著唇角，露出個不尷不尬的笑容應和羅夫人。
“對哦，如果謝氏和羅氏是世交的話，那羅小姐和謝師弟豈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？”雲嬈小聲地恍然，又拿餘光去覷明鵲的表情。
明鵲沒有表情，明鵲捏著茶杯蓋子撇茶葉，就像沒聽到這句話一樣毫無反應。
謝師弟啊。雲嬈見狀只能在心裏默t默給謝驚堂點蠟。你在追人這方面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！誰叫你喜歡的偏偏是個冷心冷情的魔尊呢！
沒想到，羅知還沒應聲，羅行倒是先哧哧笑了起來：“娘啊，阿姐這兩日照顧那位借住府上養傷的公子，正照顧得不亦說乎呢，哪還顧得上驚堂兄啊。小時候的稚子戲語，也就您還記得這麽清楚。”
明鵲終於不撇茶蓋了，端起茶杯施施然輕抿了一口，耳中灌入羅知笑斥弟弟的聲音、羅夫人捂嘴輕笑的聲音，好一片其樂融融。
“借住在府上養傷的公子？”謝驚堂卻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關鍵詞，“伯父府上還有外客嗎？”
“額...”羅永年沈吟了一下，終於還是點點頭，“也算不上客人吧，那位公子是因傷昏倒在羅府門口，被令嘉好心撿回來的，說是過兩日待傷口好些，就要動身回汾陽那一帶了。”
回...汾陽？汾陽，不就在劍回宗的山腳下嗎？
明鵲眉宇一斂，心下正思量著，大堂之外倏然就傳來了“嗒嗒”的急促腳步聲，不過眨眼，一個如脫兔般的身影就竄進了堂中，速度快到兩邊的人都只能看到一抹雪白的冷光閃過，那抹身影徑直撲到羅夫人懷中，才算消停下來，明鵲這時才看清楚，那原來是個雪膚花貌的美貌少女。
“哎喲！令嘉！”羅夫人嗔怪地摟著她，雖然是怨怪的語氣，但顯然帶著無奈的嬌寵意思，“怎麽都及笈了還這麽咋咋唬唬的，沒個姑娘家的樣子！來的這樣晚，還不見過你驚堂哥哥還有劍回宗兩位前輩！”
看樣子，想必這位就是羅氏唯一的千金明珠，羅令嘉小姐了？
先前謝驚堂就跟她們提過，這位小姐的外貌和行為舉止可能不太相符，先前她們還不懂這是個什麽意思，現在一看才知道，這位小姐雖是生了一副清冷安靜、仙氣飄飄的面孔，可是一旦動作起來，還真是十分活潑、十分勇猛啊...
“什麽什麽？等等，娘您先等等，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問您！”羅令嘉顯然沒有在聽羅夫人說什麽，只是著急地搖晃著手，兀自著急道，“您知道那盒塗抹燒傷的膏藥去哪裏了嗎？方才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小諺公子屋中的燭火，把窗紙點著了，他為了保護我...”
“什麽公子？！”
雲嬈一時沒顧上什麽禮儀，從座位上“唰”一下站起，杏眼圓瞪，再次對被她突然的大聲嚇得滿臉茫然的羅令嘉確認道：“你說那位公子叫什麽名字？”
羅令嘉腦子還沒反應過來，嘴已經自行訥訥答道：“...小諺公子呀，怎，怎麽了...”
明鵲眉梢一挑，目光從滿堂惶然的臉上飄移過去，最後默契地同謝驚堂對上，在彼此的眼中，都看到了凝重。
重傷暈倒在羅府門前...
“伯父。”謝驚堂一下子反握住羅永年的手，沈聲道，“那位小諺公子可能是我們的同伴，我們來到此地就是為了找他。您能帶我們去見一見他嗎？”
......
他好不容易收拾完了窗邊狼狽的殘局，長長嘆了一口氣，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，看著焦黑的窗格外露出的一小塊綴滿星子的天空，感到一陣難言的疲憊。
“七天...那邊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吧...”他低頭摩挲著袖間一塊溫潤的粉玉，直到體溫將它染成溫熱，低聲喃喃，“聯系不上他們，只怕急壞了吧...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，他聽見遠處傳來了紛亂的急促腳步，這種咋咋唬唬的腳步聲，他在此借住的這幾日，只在二小姐那兒聽到過。
方才還說要去找藥，這麽快就回來了嗎...
畢竟是借人家家中養傷，好心收留他已是意外之喜，就算那二小姐實在鬧騰，也不能失禮地對她垮下臉來。
這樣想著，他閉了閉眼睛，調整了一下表情，勉力扯起一個笑來，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，將身子轉向朝著大門的方向。
“砰”地一聲，房門被推開了。
可是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他設想中的白衣，而是一襲嬌嫩的鵝黃色。這抹鵝黃色曾數度在他近日的夢中穿梭來去，以至於當她切切實實地站在他的眼前的時候，姬諺居然生出了幾絲恍惚的感覺。
明明確確實實只有幾日沒見而已...為什麽卻好像恍若隔世了呢...
“阿諺！”
他夢裏的那個姑娘大聲地叫他的名字，毫不猶豫地朝他奔跑過來，那雙圓圓大大的眼睛，比窗外天邊的星子還要明亮，可是，離得近了，他才將將看清，原來她眼裏晶亮的，是一片淚光。
“為什麽會受傷，傷到哪裏了？怎麽會那麽嚴重？你是打聽出什麽了嗎...”雲嬈扶著他的肩膀，著急地上下檢查，而面前的青年只是靜靜微笑著，看著她，張開手臂敞開懷抱任她亂摸亂瞧，也不回答她的問題，“...你說話呀！”
“小嬈。”明鵲靠在門邊，低聲提醒道，“羅小姐他們還在外面。”
雲嬈這才反應過來，也許是涉及到一些不能給外人說的東西，所以姬諺才一直保持緘默。她回過頭，瞧見羅令嘉正站在門外同謝驚堂說些什麽，似乎沒註意到這邊，才堪堪松了一口氣，有些赧然地松開了姬諺的肩膀，輕聲道：
“抱歉，我方才太著急了，知道你受傷了所以沒來得及想那麽多。沒碰到你的傷口吧？”
姬諺的視線釘在少女微潤的臉龐上，神色溫柔地搖搖頭，竟是帶著點不自知的笑意：“沒事的。”頓了頓，他不知怎麽，沒能忍住，低聲說了一句，“...你這樣關心我，我很高興。”
雲嬈聽見這句只有兩人能聽清的低語，一時居然訥訥地呆在了原地，慢慢地，頰邊開始泛上薄如煙霞的粉紅來。
“......”
明鵲看著眼前這倆人，再看看被羅令嘉揪著說話的謝驚堂，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，只能沈默地將身後的房門微微攏上半扇，不經意地往前了半步，用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清的低語問道：“長話短說，誰幹的？”
姬諺眉頭輕輕一皺，再三確認了門外暫時沒有人註意到這邊之後，擡起袖子擦過唇角，用氣音回答：
“通天門。”
他們發現他了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這小鬼發什麽瘋啊！
瞧見原本一片安靜的府間內室陸陸續續亮起了燈火, 似乎是被剛剛門外嚎的那一嗓子給吵醒了，羅二一時間又驚又怒，連瞌睡蟲也全跑走了, 滿心只想著, 若自己連看門驅小鬼的工作都做不好，之後又會被羅大人怎樣對待啊？
“天庭有路你不走, 偏要犯你羅爺爺的煞...！”羅二的後槽牙咬得嘎吱嘎吱響, 緊了緊手中的大砍刀，憤怒地撥開門閂，“還儀蘇山謝氏子, 爺爺送你去見見真的謝氏子！”
大門洞開的一瞬間, 他緊握刀柄朝著門外夜色猛力劈下, 鐵刀破風而去, 卻在半途與另外一道強力相撞。霎那間, 尖銳的劍鳴如同鳳凰悲嘯, 震天駭地, 靈力凝成的炙熱火星四濺, 如一道驚雷割開了夜色，照亮了持劍人那張神色倨傲的面孔。
“...送我去見見真的謝氏子？”
那人虎齒相鍥，顯然是被他剛剛那句話惹毛了, 斜斜挑起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怒意：“我倒想看看，你有沒有那個本事！”
謝驚堂當真是被這口氣頗大的羅家門房給惹毛了——從前他還是公子的時候, 看都不會看這種人一眼，如今好不容易學會同人壓著脾氣好好說話了, 卻被這口無遮攔的門房猝不及防戳到了失去至親的痛處——他反手將劍一挑, 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道，將眼前這個身高九尺的壯漢連人帶刀生生挑翻在地。
廊下忽明忽暗的血紅燈籠被劍氣激蕩出的吹得搖搖晃晃, 昏黃的光影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臉上飄忽來去，最終化為淡色眼瞳中兩抹爍爍的冷光。
羅二趴伏在地，被嚇得以肘支地連連後退，才看清原來站在門外的並不只一個人，那俊俏少年的身後左右，還各站著一個俏麗的姑娘，皆是抱著臂瞅著他，一個看著嬌嬌軟軟的滿臉困倦，翹起的指節上厚厚的劍繭倒是引人註目，另一個就更不用說了，瞧著滿臉煞氣，比前頭這個小子還要嚇人。
看清這三個人的瞬間，羅二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。
眾所周知，山鬼晝伏夜出，喜歡獨自行動，從沒有聽過哪個品種的山鬼喜歡與同伴結伴而行的；更何況，山鬼即使擬作人態，也沒有敬業到會把他人的武器一同覆刻了的地步，剛才那聲劍鳴聽著便是不凡，區區一只小鬼，能偷到這樣好的劍？
所以...這三個真的是過來拜訪家主的客人？
那...這個說自己是“謝氏子”的小子不會真的是...這，這不是鬧了鬼了嗎！
“羅二，這裏是怎麽回事？”
就在此時，羅二身後傳來了一個疑惑的聲音，伴隨著“嗒嗒”的急促腳步，朝著這邊越靠越近，明鵲定眼望去，只見一個著灰色錦衣，端發肅容的年輕男子順著中庭大道往這邊一路而來，瞧他渾身氣度打扮，多半是羅氏的哪位公子。
“羅知公子！”
羅二見到那個男子就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，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趕到他面前，高大的身軀一下子將門外的三人完全擋住了。
他慌忙作揖，解釋道：“是...是有三個人聲稱要見家主，我按規矩不讓進，領頭的那個卻硬說自己是儀蘇山謝氏子...您說，您說這，這不是瞎扯嗎！誰不知道謝氏已經...”
“羅二，住嘴。”羅知聽著他的話，眉頭是越皺越緊，終於在他要說到“謝氏已經傾覆”的時候急忙喝止了他，“好了，你先整理一下自己，無論對方說什麽，總歸是客，你面對客人如此憊懶，又像什麽樣子？”
話雖如此，但他聽完羅二所說的情況，心下也不禁覺得有些荒唐得可笑——這些騙子，知道祁山羅氏和儀蘇山謝氏曾經交好過，就想著借這樣的名頭來招搖撞騙？
他們多半不清楚，羅謝之間t可不是外界覺得的表面關系，父親最看重的朋友不過二三，謝氏就是其中之一；謝氏的公子有幾個，生得什麽模樣，別說父親，他們幾個子弟也是一清二楚。此番行騙，這群人還真是找錯人了。
羅知微嘆了一口氣，好覺被吵醒的他此時也是困倦得緊，遂打定了主意不與騙子夾纏，給點錢隨便打發了，權當破財消災就好。邊想著，他邊將視線從唯唯諾諾的羅二身上，慢吞吞轉向大門口的三人，卻在看清最前方那翠衣少年時，呼吸倏然一窒，瞳孔巨縮。
“你...你是...”
“文琮兄，好久不見。”
那小公子搶在他之前率先開口，一雙熟悉的琥珀眼瞳清清淩淩地望著他，雙手交疊，脊背微躬，瀟灑一禮。
“從前羅伯父曾說，‘驚堂清瘦又好翠色，恰如吾府庭階新植之修竹玉樹，試比高？相差無幾耳’。”他說著說著，抿出了個從容的笑來，可語聲卻含了感慨物是人非的傷悲，“今日深夜貿然叨擾，不知羅府的修竹玉樹，如今可比我要高些了？”
羅知的眼神在他比從前清瘦鋒銳了許多的臉龐上逡巡幾番，終於慢慢地疊起雙手，朝他躬下身去，聲音模模糊糊，仿若哽咽。
他說：“好與不好，待君歸來，親眼來看。”
......
往常習慣早早閉門休憩的羅府，今晚竟直到戌時還燃著融融燈火。
“老夫真的沒想過此生還能再見到子實的孩子...”
羅永年攥著謝驚堂的手，老淚縱橫：“當初通天門突然發難，我為保羅氏，沒能為謝家做太多，心中是日日夜夜地愧疚啊！當時隱約聽說通天門沒能找到你的下落，他們還專門來暗示過老夫，我等只管說一概不知不曉，幸好，幸好你還活了下來！”
“伯父不要這樣說，當時修仙界人人自危，顧及不上也是難免。”謝驚堂低垂著眸子，溫聲道，“羅氏頂著壓力沒有告訴通天門關於我的下落已是幫了最大的忙，不說驚堂，就算是家父家母知道了，也定是感激不盡的。”
頓了頓，少年輕笑一聲，有些自嘲道：“如今我隱姓埋名，在劍回宗拜懷陽劍尊為師，悉心修煉，也算是改正了早年鬥雞走狗、游手好閑的紈絝習氣，有些正經事做了，想必爹娘在天之靈，應該也有些寬慰吧。”
謝驚堂在上頭同羅氏家主攀談著，這廂下首，明鵲與雲嬈低調地坐在角落裏，卻是在低聲攀談另一件事。
“小嬈對於謝驚堂是那位傳說中的儀蘇山謝氏遺孤這件事，好像並不怎麽驚訝？”明鵲慢慢地用茶盞的蓋子在杯中拂了三下，輕聲道，“我似乎依稀記得，當初你說過，謝驚堂向宗內交代的身份，是汾陽城一戶人族豪紳出身啊？”
“不瞞姐姐說，其實也不是不驚訝，只是早有猜測，不至於到一無所知的地步罷了。”雲嬈乖巧地笑了笑，“謝師弟這樣的天賦，說是在人族之中產生的，實在叫人難以完全信服，即使交上來的身份通牒做得再完善，有點懷疑也是正常的，不是麽？”
“懷疑歸懷疑，怎的就會聯想到儀蘇山那脈呢？”
“姐姐不要忘了，我再怎麽樣也是出身仙家大族，哪怕大族之間相隔甚遠，所修道法不同，彼此認識也並不是什麽稀奇事。”
少女聲音軟軟，卻是毫不相讓：“雖然謝氏小公子因為身體原因極少現世，名聲不顯，導致外界一度盛傳此人也許並不存在，但我父親倒是對謝家主頗為欣賞，他們私底下關系也不錯，算得上知己相交，惺惺相惜，對於謝氏的情況也略知一二。
“因此，至少這小公子存不存在，我是一清二楚的。再者，儀蘇山謝氏擅煉器，以朱雀為圖騰，以火之靈傳家，謝師弟又是凰火靈根，我會將他們兩者聯系起來，也是理所應當的。姐姐說，是，也不是？”
“......” 明鵲動作一頓，輕嗤了一聲，“是。不過這樣看，謝驚堂的存在其實不少大族都知道，只是他們都對通天門保持了緘口不言？”
雲嬈兩個梨渦深深一陷：“沒有任何恩惠，又會把自己卷進渾水之中的事情誰會去做呢？更何況...”
她停頓了一下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：“姐姐你應該懂得，所有人的心不可能永遠都向著同一個地方...修仙界的世家當然也會有自己的心思，世界上哪有完全的信奉呢？不過是欲望與利益的攀扯罷了。”
世界上哪有完全的信奉呢？
明鵲垂眸去看碧綠的茶湯中沈沈浮浮的葉片，慢慢露出一個淡笑來。
是啊，修仙界各個宗門世家的內心絕不會像表面上那麽尊奉信任通天門，人永遠在為自己謀利，為自己所站的立場謀利，如果不是借助了‘太歲’的外力，通天門絕不可能將修仙界的各派力量，在毫無恩惠的前提下，凝聚到上一世那種程度。
更遑論，這一世有他們的插手。
“他們”，自然是指她，謝驚堂，姬諺，和雲嬈。謝驚堂自然不用說，他和她目前完全是同仇敵愾，同一戰線，而姬諺這位看上去很在乎她的便宜哥哥來自通天門的內部，這一世又與她早早建立了聯系，而雲嬈...
明鵲的餘光從少女白嫩的側臉上一閃而過，帶了思索。
雲嬈說的各種理由的確滴水不漏，家中強大的背景實力造就了她寬闊的情報網，可是，明鵲絕不相信這件事有這麽簡單，因為她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點。
她從謝驚堂進宗門第一天開始，就顯得太過關註他了。
為他說話，替他爭取成為真傳的機會，鼓勵他幫助他，甚至在千機崎城的時候將他帶在身邊隨行，對他和其他內門弟子截然不同，簡直就像是提前默認了他的真傳弟子身份。
這種如此努力，如此篤定的模樣，總讓明鵲莫名其妙地幻視自己——為了刷好感度任務費盡心思，用盡全力的自己。
正如她自己所說，所有人行事的原因都不過來自於欲望與利益的牽絆，既然她前世今生都沒有對謝驚堂動情，那麽她這樣費勁心思幫助他的理由是什麽呢？
難道說...也是任務嗎？
雲嬈的識海中，也有一個給她布置任務的“系統”嗎？
只在啜一口茶的時間裏，明鵲心裏已經有了決斷。
雲嬈是否有系統根本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結合原書中的部分劇情來看，她現在大致能夠確定，也許雲嬈那個“系統”跟她這個的目標是一樣的，而且，種種跡象顯示，雲嬈一定知道原書的劇情，而且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。
“對面那兩位，應該就是羅氏的大公子和小公子吧？”雲嬈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明鵲對她的諸多揣測，自顧自端著茶杯湊了過來，同她輕聲耳語。
明鵲點了點頭。
在進府的這一小段路程中，謝驚堂已經同她們簡單介紹了幾個人。方才出府迎接他們的那個灰衣青年是羅氏的大公子羅知，謝驚堂一般喚他的字，“文琮”；而他右手邊坐著的那個藍衣小公子則是羅氏的幼子羅行，年紀比謝驚堂還要小些，謝驚堂叫他“文瑭”。
“誒，謝師弟不是說兩位公子之間，還有一個二小姐的麽？”雲嬈在大堂內左右看了看，除了羅夫人和幾個仆婦，並沒有看見少女模樣的人，“怎麽好像沒見著？”
巧的是，她這廂話音一落下，那邊羅夫人也朝著羅知開口了：“文琮啊，你妹妹怎得還不過來啊？小的時候，她不是最喜歡黏著驚堂了？先前謝家出變故的時候，她還因為牽掛驚堂日夜流淚呢，怎麽今天聽說驚堂平安回來了，她反倒不出來了？”
這話一出，倒惹得明鵲朝那邊多望了兩眼，只見羅夫人一邊說，一邊用揶揄的眼神偷偷瞟著謝驚堂，而謝驚堂的手被羅永年攥著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，只得扯著唇角，露出個不尷不尬的笑容應和羅夫人。
“對哦，如果謝氏和羅氏是世交的話，那羅小姐和謝師弟豈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？”雲嬈小聲地恍然，又拿餘光去覷明鵲的表情。
明鵲沒有表情，明鵲捏著茶杯蓋子撇茶葉，就像沒聽到這句話一樣毫無反應。
謝師弟啊。雲嬈見狀只能在心裏默t默給謝驚堂點蠟。你在追人這方面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！誰叫你喜歡的偏偏是個冷心冷情的魔尊呢！
沒想到，羅知還沒應聲，羅行倒是先哧哧笑了起來：“娘啊，阿姐這兩日照顧那位借住府上養傷的公子，正照顧得不亦說乎呢，哪還顧得上驚堂兄啊。小時候的稚子戲語，也就您還記得這麽清楚。”
明鵲終於不撇茶蓋了，端起茶杯施施然輕抿了一口，耳中灌入羅知笑斥弟弟的聲音、羅夫人捂嘴輕笑的聲音，好一片其樂融融。
“借住在府上養傷的公子？”謝驚堂卻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關鍵詞，“伯父府上還有外客嗎？”
“額...”羅永年沈吟了一下，終於還是點點頭，“也算不上客人吧，那位公子是因傷昏倒在羅府門口，被令嘉好心撿回來的，說是過兩日待傷口好些，就要動身回汾陽那一帶了。”
回...汾陽？汾陽，不就在劍回宗的山腳下嗎？
明鵲眉宇一斂，心下正思量著，大堂之外倏然就傳來了“嗒嗒”的急促腳步聲，不過眨眼，一個如脫兔般的身影就竄進了堂中，速度快到兩邊的人都只能看到一抹雪白的冷光閃過，那抹身影徑直撲到羅夫人懷中，才算消停下來，明鵲這時才看清楚，那原來是個雪膚花貌的美貌少女。
“哎喲！令嘉！”羅夫人嗔怪地摟著她，雖然是怨怪的語氣，但顯然帶著無奈的嬌寵意思，“怎麽都及笈了還這麽咋咋唬唬的，沒個姑娘家的樣子！來的這樣晚，還不見過你驚堂哥哥還有劍回宗兩位前輩！”
看樣子，想必這位就是羅氏唯一的千金明珠，羅令嘉小姐了？
先前謝驚堂就跟她們提過，這位小姐的外貌和行為舉止可能不太相符，先前她們還不懂這是個什麽意思，現在一看才知道，這位小姐雖是生了一副清冷安靜、仙氣飄飄的面孔，可是一旦動作起來，還真是十分活潑、十分勇猛啊...
“什麽什麽？等等，娘您先等等，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問您！”羅令嘉顯然沒有在聽羅夫人說什麽，只是著急地搖晃著手，兀自著急道，“您知道那盒塗抹燒傷的膏藥去哪裏了嗎？方才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小諺公子屋中的燭火，把窗紙點著了，他為了保護我...”
“什麽公子？！”
雲嬈一時沒顧上什麽禮儀，從座位上“唰”一下站起，杏眼圓瞪，再次對被她突然的大聲嚇得滿臉茫然的羅令嘉確認道：“你說那位公子叫什麽名字？”
羅令嘉腦子還沒反應過來，嘴已經自行訥訥答道：“...小諺公子呀，怎，怎麽了...”
明鵲眉梢一挑，目光從滿堂惶然的臉上飄移過去，最後默契地同謝驚堂對上，在彼此的眼中，都看到了凝重。
重傷暈倒在羅府門前...
“伯父。”謝驚堂一下子反握住羅永年的手，沈聲道，“那位小諺公子可能是我們的同伴，我們來到此地就是為了找他。您能帶我們去見一見他嗎？”
......
他好不容易收拾完了窗邊狼狽的殘局，長長嘆了一口氣，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，看著焦黑的窗格外露出的一小塊綴滿星子的天空，感到一陣難言的疲憊。
“七天...那邊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吧...”他低頭摩挲著袖間一塊溫潤的粉玉，直到體溫將它染成溫熱，低聲喃喃，“聯系不上他們，只怕急壞了吧...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，他聽見遠處傳來了紛亂的急促腳步，這種咋咋唬唬的腳步聲，他在此借住的這幾日，只在二小姐那兒聽到過。
方才還說要去找藥，這麽快就回來了嗎...
畢竟是借人家家中養傷，好心收留他已是意外之喜，就算那二小姐實在鬧騰，也不能失禮地對她垮下臉來。
這樣想著，他閉了閉眼睛，調整了一下表情，勉力扯起一個笑來，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，將身子轉向朝著大門的方向。
“砰”地一聲，房門被推開了。
可是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他設想中的白衣，而是一襲嬌嫩的鵝黃色。這抹鵝黃色曾數度在他近日的夢中穿梭來去，以至於當她切切實實地站在他的眼前的時候，姬諺居然生出了幾絲恍惚的感覺。
明明確確實實只有幾日沒見而已...為什麽卻好像恍若隔世了呢...
“阿諺！”
他夢裏的那個姑娘大聲地叫他的名字，毫不猶豫地朝他奔跑過來，那雙圓圓大大的眼睛，比窗外天邊的星子還要明亮，可是，離得近了，他才將將看清，原來她眼裏晶亮的，是一片淚光。
“為什麽會受傷，傷到哪裏了？怎麽會那麽嚴重？你是打聽出什麽了嗎...”雲嬈扶著他的肩膀，著急地上下檢查，而面前的青年只是靜靜微笑著，看著她，張開手臂敞開懷抱任她亂摸亂瞧，也不回答她的問題，“...你說話呀！”
“小嬈。”明鵲靠在門邊，低聲提醒道，“羅小姐他們還在外面。”
雲嬈這才反應過來，也許是涉及到一些不能給外人說的東西，所以姬諺才一直保持緘默。她回過頭，瞧見羅令嘉正站在門外同謝驚堂說些什麽，似乎沒註意到這邊，才堪堪松了一口氣，有些赧然地松開了姬諺的肩膀，輕聲道：
“抱歉，我方才太著急了，知道你受傷了所以沒來得及想那麽多。沒碰到你的傷口吧？”
姬諺的視線釘在少女微潤的臉龐上，神色溫柔地搖搖頭，竟是帶著點不自知的笑意：“沒事的。”頓了頓，他不知怎麽，沒能忍住，低聲說了一句，“...你這樣關心我，我很高興。”
雲嬈聽見這句只有兩人能聽清的低語，一時居然訥訥地呆在了原地，慢慢地，頰邊開始泛上薄如煙霞的粉紅來。
“......”
明鵲看著眼前這倆人，再看看被羅令嘉揪著說話的謝驚堂，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，只能沈默地將身後的房門微微攏上半扇，不經意地往前了半步，用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清的低語問道：“長話短說，誰幹的？”
姬諺眉頭輕輕一皺，再三確認了門外暫時沒有人註意到這邊之後，擡起袖子擦過唇角，用氣音回答：
“通天門。”
他們發現他了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